發表於台灣山岳雜誌
文‧攝影／ 李美涼
雖然對冰攀有高度的興趣，但我著實被砸怕了，很想放棄，想告訴教練我不爬了。然而，輪到我時，我又毫不遲疑的攀上那令我傷痕纍纍的冰壁。
阿爾卑斯攀登通常包含冰、雪、岩三種地形，以及最困難、三種同時具備的混合地形(mixed climbing)。雖然台灣冬季高山上也有積雪，但嚴格說並沒有純粹的冰攀地形。對多數人而言，冰雪地攀登太寒冷，而且危險、不易接近﹔然而，卻有極少數的一票人，熱衷於這樣不屬於台灣的攀登型態，我們就是其中之一。冰、雪、岩加上陡峭，代表著危險、困難，但那莫名的吸引力，卻撩撥起內心挑戰的意志！
今年初，幾個朋友計劃攀登玉山北壁二號溝，而韓國冰攀則是事前的訓練計劃，成員有孝模、偉忠、智宗及我，全部是四季溯溪協會的會員。此行也算是名符其實的溯溪，比以往更酷的是，能夠站立在幾十公尺高、凍結成冰的瀑布上。
一月六日晚上抵達韓國仁川機場，四位韓國教練前來接機﹔待安排好住宿，馬上討論訓練課程及費用。由於預算不足，我們將原本五天的課程縮短為三天，其餘六天時間，由我們自行安排。
教練實力令人刮目相看
我們的教練是韓國CAC(Corean alpine club)協會的成員，CAC成立於1945年，是韓國最悠久也是最大的登山協會。我們的總教練康成宇，教練李榮俊、金在浩，他們都具有豐富的海外登山經歷﹔其中26歲的李榮俊是最年輕的教練，年紀雖輕，卻已擁有赫赫的登山經歷，包括獨攀歐洲三大北壁的艾格北壁、大喬拉斯北壁、巴基斯坦的Great Tower、尼泊爾Cholatse、Kanchenjunga等，都是一些技術難度相當高的山，其登山實力讓人刮目相看。
【第一天──水落山】
學習法式冰攀技巧
第一天，我們前往漢城近郊的水落山，海拔最高683公尺，車程僅30分鐘。沿著落滿枯葉的小溪溝往上走，陸續出現幾個小冰瀑，心情開始興奮起來﹔教練們卻一直往上走，直到眼前出現一銀白的雙層冰瀑，是這了！下方平緩上方陡峭，長度約30公尺，很適合初學者。
穿戴起裝備，教練立刻開始示範法式冰攀技巧，總教練在一旁解說，這是一種應付和緩到中度陡坡的攀登技巧，手持長冰斧作支撐平衡，腳掌著地，所有的冰爪齒必須完全踩進冰地裡﹔直上、鴨子步向上、身體往後倒走向上、交叉斜上，直下，蹲姿鶴嘴砍冰往下坡走。動作姿勢和在硬雪地上的技巧相似，但這技巧比較困難，我們不斷的重複練習著。
腳力被徹底打敗
午後，移到上方較陡峭的冰瀑，約10公尺高，坡度40~60 度，教練們早已架好兩條繩子伺候，教練要我們混和運用早上所教的技巧，並且練習不用冰斧只用冰爪，手撫著冰壁平衡，練習冰爪腳法。10公尺高的路線每個人都走走停停，直嚷著：「喔！不行，大腿好酸喔！」
在台灣時還以為我們的體能狀況都算不錯，來到這短短的冰瀑上，卻全成了〝滷肉腳〞，被狠狠的打敗了。大家都領教了冰攀的樂趣與辛苦，回去後得特別加重腿部的訓練。
【第二天──雪嶽山】 繼續磨練法式技巧
雪嶽山國家公園位於南韓東北—江原道，是太白山脈連綿而成的山峰，分為內雪嶽外雪嶽兩部分，最高峰大青峰一七0八公尺，是登山訓練的極佳場所。
步道沿著溪谷而行，經過幾處小冰瀑來到飛龍瀑布下，冰凍的的瀑布裡還隱約可見流水潺潺，不宜攀登，往下撤到一處無名的冰瀑，我們繼續練習法式技巧。原以為冰攀應該是用德式技巧，用短冰斧在垂直冰壁上砍的，練習過法式技巧後，才深刻體驗這種技巧，更需要花時間磨練。
嘴巴吃辣、頭吃冰砸
練習幾趟後，吃午餐，又是韓式泡麵，特點-──辣！午餐後，收拾起裝備轉移陣地。沿途峭壁直聳，岩壁上有Bolt、繩環，上面有許多攀岩路線。橫渡過險峻的岩壁，終於在盡頭出現了一道壯觀的垂直冰瀑。金在浩教練很快的Solo上，在最頂端架設好兩條繩子。終於來到真正的垂直冰壁了，穿上冰爪，拿出新買的短冰斧，一砍一踢直上了，落冰卻滑啦滑啦的直落。偉忠砍下的大冰塊正中我的左膝蓋，痛的想罵人，殊不知這只是我被冰砸的序幕。
教練認真，欲罷不能
教練指導我們砍及踢冰的技巧，剛開始我們都很難砍在同一點上，冰爪同一點也不要踢太多次，前爪得直直踢入冰壁，不要往外斜﹔腳後跟不可抬高，要成水平。另外，凸出的冰不結實、易碎，要選擇凹進去的，有樹葉在裡頭的較好。教練們不藏私地傳授我們很多技巧及經驗，而我們也是好學的學生，每個人都爬的欲罷不能，以致於又是摸黑回家。
【第三天──兄弟瀑布】
落冰叫聲迴盪山谷
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健行，終於看見巨大的垂直冰壁hyng jae，又稱為兄弟瀑布。翻過巨石堆疊的溪谷，上到冰瀑的下方，在夏季應該是流水潺潺的深潭，如今已經完全凍結。冰瀑上約十幾人的學生隊伍，共分成兩條路線練習。猶記得第一次來韓國時，在土旺城冰瀑下，落冰連連、險象環生，現在看到上方那麼多人，不免擔憂起落冰的危險。果不其然，上方被敲破的冰不時落下，「落冰！」的喊叫聲此起彼落、迴盪山谷。
教練們很快的Solo上，架好兩側最旁邊的路線，這冰瀑高約80公尺，最下方是約5公尺高的小冰瀑，上方有一平台，平台上方為兩個繩距的高度。韓國的冰瀑都是水冰，不是高山冰，特別容易因氣候、溫度而融化改變，同一條路線，冰貌隨時在變。
恐怖落冰直直砸向我
我們分成兩條路線練習，穿上冰爪，繫上短冰斧，很快地上到平台。「落冰」聲不斷地在耳邊響起，真是挺恐怖的！此時，上方又傳來「落冰！」的叫聲，我的左上臂頓時被一塊巨大的破冰狠狠地砸到，「啊！……很痛！」。手臂麻了，我像被打暈般整個人僵在那，所有人都看著我，好似在等著接下來的慘叫聲……。我低下頭忍住，沒有叫，只是深深呼吸，停頓了幾秒鐘，又繼續確保動作。
昨天膝蓋被嚴重撞擊，今天一開始又被砸傷手臂，接著又在這平台上被零星的小冰塊砸到，後來乾脆躲到一旁的岩縫裡，碎冰竟然還從縫隙中落下來。看其他學生直直得站在平台上也沒事，這些落冰實在太眷顧我了。
雖然對冰攀有高度的興趣，但我著實被砸怕了，很想放棄，想告訴教練我不爬了，我不要處於這樣危險的環境下。然而，等孝模完成上攀，輪到我時，我又毫不遲疑的攀上那令我傷痕纍纍的冰壁，全然忘記對落冰的害怕，很快的專注於冰攀的動作。是有一點自虐吧！
落冰再度飛襲痛處
我和孝模攀登的路線一直在溶化，嚴格說這並不是完全光滑的垂直的冰壁，而是約80度且有一些小冰階，地形顯得較複雜不好爬。孝模、李榮俊和我都上到冰瀑中間的一個小岩階，接著，孝模確保另一位教練金在浩先鋒上攀，約40公尺的繩距中間只放了一隻冰鏍樁，是做給我們看的吧！對於韓國登山者的攀登方式及勇氣，可說是大開眼界，在這樣70、80公尺的高度上Solo，對他們而言似乎是家常便飯。自然環境畢竟不同，如果台灣也有許多像這樣一、二個小時就能到達的大冰壁，想必也會有相當優秀的冰攀能力。
雖然三人並立在岩階上，被砸到的機會應該不大﹔然而，當上方傳來「落冰！」的喊叫聲，我仍立刻毛髮悚立，全身起雞皮疙瘩，深怕落冰又朝我飛來。上方有一女學生在攀爬，大小冰塊不斷落下，弄得我好緊張，很想叫她不要再爬了。才閃過這念頭，不知從何處飛下一個大冰塊，穿過三人直接砸到我那依舊疼痛的膝蓋，然後破裂成兩塊。啊！……這一次我痛的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，孝模竟然取笑我具有吸引冰塊的磁性，走到哪冰塊就飛到哪！今天，我成了最倒楣的被害者。
跌跌撞撞摸黑回家
輪到我爬第二段繩距時，天色有些灰暗。混合使用X -Boday及N-Boday方式上攀，氣溫明顯下降，冰壁較為結實，上到最頂端，換我確保孝模上來。穿戴著厚手套做長距離的上方確保，加上繩子結凍，往上收繩非常吃力﹔好不容易孝模上來，可以換他確保下一位，他卻兩手已經凍僵、無法使力。冷，是冰攀很大的考驗。
等所有人上到頂端，天色早已暗了，又是摸黑，且沒人帶頭燈上來。我們走進另一邊的森林，然後利用大樹幹做垂降，跌跌撞撞的，終於大家都平安的下降到冰瀑底下。下山還有兩小時路程的溪谷要走，摸黑溯溪，走到雪嶽山的入口處，已晚上10:30﹔搭上最後一班公車回到民宿，11點多才吃晚飯。這些教練真的非常盡責，雖然我們支付的教練費很低，卻連著兩天陪我們摸黑，讓我們爬的很過癮！
【後續挑戰──死亡山谷gun瀑布】 步行一上午不見冰瀑
經過三天的訓練，其他教練得回去工作了，惟獨李榮俊留下來免費陪我們冰攀。往後兩天，我們將進駐yangpok sanjang山屋，目標是死亡山谷的gun瀑布。
又是朗爽的天候，這次來韓國既沒有看到雪花，也不覺特別寒冷。經過三天密集的訓練，今天的健行猶如逍遙遊。山徑清幽，長長的鐵梯依附著溪谷旁的岩壁而上，散步其中，可仰往雪嶽山綿延的奇山怪石﹔這些峻秀的花岡石，在古時候是禪師選擇打禪靜坐的地方，如今是攀岩者攀登的樂土。
山屋就在溪谷旁，一旁還有一小雜貨店，貨品全是老闆從山下背上來的。山屋共兩層，下層很低矮但炕較溫暖，我們睡在上層。翌日，沿著溪谷前往死亡山谷，不走山徑，改行在結了冰的溪流上，然後在雜木林中高繞，越行越高，卻始終不見冰瀑蹤影。我們向上尋找，最後確定溪谷乾涸沒有冰瀑，浪費了一個早上的時間。
山屋旁冰瀑一樣盡興
帶著失望的心情回到山屋，一旁的小冰瀑成了我們的的慰藉，上下兩層各約5公尺高。教練非常熱心，有問必答，想到別的也會立刻教我們。我們輪流練習先鋒攀登，打冰鏍樁設支點，並且拿出DV全程錄影。此時，雜貨店的老闆也拿著他的短冰斧，在冰壁上爬上爬下的，非常俐落，這裡就像他的後院，冰攀猶如他打發時間的遊戲，真教我們羨慕！下次再來韓國，可以在這山屋長住，爬遍附近的冰壁。
在韓國摸黑似乎成了習慣，我們學聰明了，開始爬就先將頭燈戴上頭盔。雖然只是兩個小冰瀑，又讓我們玩得渾然不知，天色徹底暗了才收隊。
漢城途中終見雪花飄
最後一日，為了不浪費時間在健行上，選擇留在山屋旁的冰瀑繼續練習，複習著連日來所學的技巧，玩得非常盡興。午後離開山屋，回到民宿已天黑，換了公車抵江稜，再搭乘深夜火車前往漢城。火車上的暖氣熱得讓人難以入眠，睡睡醒醒，不知身在何處？車窗外突然雪花紛飛，下雪了，總算如願地見到雪花飄。
順利完成冬攀計劃
這趟韓國行，能真真實實地攀登在數十公尺高的冰壁上，是很特別的經驗。技巧或許還需要更多的磨練，不過有了這樣的經驗，大家對於冰雪地的了解與膽識增加了很多。回台灣後，嘗試攀登玉山北壁，大家的攀登能力及信心都更踏實，順利地完成了今年冬攀的計劃。